当老大哥注视着我们

   68年前，也就是1949年，乔治·奥威尔的政治讽刺小说《1984》正式出版，作品通过对主人公——温斯顿·史密斯—— 一个普通的政府小职员的生活经历、所处环境I与思想活动进行细致刻画，为广大读者描绘了一幅极权主义社会下，人民无时不刻被监视、被洗脑、被压迫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图景；在本书的最后，原本已经开始反抗极权政府的主人公被强行思想改造后，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与自由，揭示了极权主义社会的本质。

       乔治·奥威尔与其代表作《1984》对后世的文化创作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不仅体现在众多反乌托邦的小说、影视作品中，反乌托邦的优秀游戏也不断涌现，比如：《生化奇兵》、《看门狗》、《Replica》等等。然而，绝大多数作品，无论是影视还是游戏，都将主角塑造成一位反抗暴政，推翻极权政府的英雄；很少有能和《1984》一样，以极权政府内部的一个普通人为主视角，使得读者或玩家能够将自己代入主角所处的环境，真切地体会极权社会的恐怖与压抑。

       Warm Lamp Games的独立反乌托邦游戏《beholder》正好弥补了这一空缺。

• 老大哥正在注视着你

      “老大哥正在注视着你（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可以说是《1982》中最为人们熟知的一句话，它警告着所有人不要试图反抗极权政府；但各位是否想过：究竟是什么人在充当老大哥的眼和耳？究竟是谁在替老大哥监视着我们？

       《beholder》选取的正是“老大哥的眼”这一视角。在游戏中，玩家需要扮演一位为政府工作的“包租公”，表面上玩家的主要工作是管理好一栋公寓，为住户们服务；但暗地里玩家需要监视所有住户的一切行动，收集住户的所有信息，并完成上司（秩序部）交代的任务，如果住户有任何违法行为，玩家可以敲诈住户，发一笔横财或直接举报住户，将他们送进监狱。

        游戏的玩法看起来实在是轻松惬意，然而《Beholder》并不是一款满足玩家内心深处那一丝偷窥欲的游戏，在笔者看来，这可以称得上是一款拷问人性的游戏。

        首先，游戏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住户们：前公寓主人夫妇、无业游民瘾君子、即将出航的水手、渴望爱情的医生……所有住户的身份，性格，故事与秘密各不相同，在日常的交谈中玩家能够获取的信息少之又少，别说靠着敲诈、举报住户发一笔横财了，有的住户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这时，玩家“包租公”这一身份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玩家可以打开公寓楼内的任何一道门，趁着住户不在家的时间，玩家可以通过安装摄像头、搜查住户的私有物来收集他们的私人信息。这些信息包括住户的嗜好、性格特征、甚至是犯罪证据等等，掌握这些信息之后，房客就是玩家手中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游戏通过这种方式把NPC的背景故事、人物特征与秘密呈现给玩家，不仅将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住户形象，也加深了玩家对这些NPC的印象；同时，在知悉了NPC的种种情况后，他们在游戏中表现出来的行为也就更能凸显出游戏的主旨——反乌托邦。

• 战争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 无知即力量 

     在笔者看来，《Beholder》的最大特点不在于其风格强烈的画面，也不在于对游戏人物的塑造，而是游戏的超高难度，以及这超高难度背后蕴藏着的讽刺和警醒。

本作的高难度分别体现在“表”“里”两方面。

     “表”方面的高难度是指：在《Beholder》中，金钱基本是永远不够用的。举例来说，玩家作为“包租公”，每出租一间客房可以得到1000￥；但是玩家还有一个家庭需要赡养，老婆经常要买菜（500￥~800￥），儿子要买课本、交学费（15000￥），小女儿要治病（20000￥），甚至还会突然收到征缴管理税（1000￥）的通知（开什么玩笑，我不是公务员吗！）；游戏进行到后期，为了完成各种任务都需要一笔不小的支出，真可谓是“挣钱有如针挑土，花钱好比浪打沙”。

      当然，玩家作为“老大哥的眼”，自然有各种方法来赚取计划外收入，正如上文提到的，如果能够收集到房客犯罪的证据就可以敲诈房客，每次可以得到1000￥；另外，玩家完成任务、上报房客信息都可得到一定的金钱报酬（100￥~1000￥）。

也许有读者要问：如果有特别遵纪守法，一点也不搞事的房客呢？这对玩家来说也完全不是问题，玩家可以通过黑市购买到违禁品，然后偷偷把违禁品放在房客的房间里，这样也可以对房客进行敲诈或举报。

      是的，你没有看错，这就是栽赃陷害！虽然游戏中对这种行为有一定的限制与惩处，但只要玩家小心一些、或者花费一些金钱即可避免惩处。鉴于《Beholder》中挣钱的难度巨大，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制作组是鼓励玩家通过这种方式来挣钱并完成任务的，毕竟游戏中赚钱的方式就这么几种，正当的经济来源又少得可怜，玩家想要完美打通游戏就不得不依靠这类计划外的灰色收入。

      这时，“里”方面的难度随之而来，正如上文所说，游戏将拷问玩家的人性：小女儿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上次买来的药毫无用处，医生提到一种进口的特效药，但那需要￥20000，实在是个天文数字，按照合法的收入速度，不可能来得及凑够那么多钱；另一方面，公寓里居住着许多房客，如果玩家愿意用栽赃陷害的方法来获得灰色收入（每次￥1000），达到限制后直接上报让警察抓走房客，换来下一位房客入住（￥1000），再重复上述步骤的话，￥20000很快就可入手。

      其中的问题在于，虽然诸多房客的性格各不相同，但本质上都不是坏人，他们中不少人都为刚刚上任的玩家提供了或多或少的帮助；或者他们只是来这暂住，与这一切毫无瓜葛：当儿子需要昂贵的课本时，1号房的席默尔老人热情地伸出了援手；1号房的席默尔太太虽然酗酒，但她为玩家找来了急缺的深煮锅；新近住进3号房的什帕克先生，不愧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医生，刚刚住进来就为小女儿免费看诊；4号房的利奥先生，只是一个中了彩票的普通工人，来首都领取彩票大奖……

     而你，作为“老大哥的眼”，作为一个父亲，是否愿意坑害他们来为女儿凑集医药费、为儿子交足学费和书费、为老婆买个暖气……以及，最重要的，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保全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换言之，这个游戏就是想方设法让玩家做一个“坏人”，只有足够“坏”的玩家才能在游戏中游刃有余，才能在各种两难的抉择中坚持下去，才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下去。想方设法地给玩家设置障碍，逼着玩家用违法的方式赚钱，《Beholder》可谓是一个恶意满满的游戏。

      除上述的内容之外，《Beholder》还在另一方面体现了制作组的恶意，那就是任务。以流程中的第一个大型任务——驱逐默克尔一家为例，玩家可以通过实际行动来选择是强行驱逐默克尔一家，将他们赶出公寓，让他们听天由命；或者替他们找来身份文件，为他们规划好外逃的途径，使出浑身解数帮助他们逃出这个国家。如果这时玩家选择让驳船水手入住公寓，并让默克尔一家随水手出海外逃的话，任务即告完成。这样的做法即保全了善良的默克尔一家，又能向上司交差，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但是，在后续的新闻报道中，玩家会看到驳船触礁沉没，无人生还的报道。也就是说，默克尔一家根本没有得救，到头来，玩家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收到这个消息时，玩家应该正为了各种开销而捉襟见肘，焦头烂额，对初次体验游戏的玩家来说，这无异于被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脸上，“嗨嗨嗨！快醒醒！你以为这游戏就只是难而已？你真的以为能够拯救所有人？”

• 我爱老大哥

      《Beholder》是一款充满着选择的游戏，不同的选择组合将导致截然不同的结局，其中既有全家人平安无事的happy ending；当然也有亲人全灭，主角被捕的bad ending等等。无论玩家出于何种心理、做出了何种选择，在游戏的最后看到或好或坏的结局时，都会放开鼠标，仔细思考这些选择、这些牺牲是否值得，是否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在小说《1984》的结尾，主人公温斯顿在看清老大哥和极权政府对人民的欺骗和压迫后决心打破这种局面，却立即被秩序部抓捕，在强行洗脑之后，他成为了老大哥的忠实信徒，他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对政府造成了损害，于是在羞愧与自责中，他选择自愿被极权政府处分，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Beholder》中，主人公卡尔·斯坦也见识到了自己国家对民众的欺压与控制，但他非常清楚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根本无力改变这种局面，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得稍微好一些，让公寓里的房客们过得开心一些，于是他昼夜不息地为家人，为房客奔走，对上极力应付拖延，对下满足家庭的各种需要，期间还帮助房客解决各种问题……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主人公辛苦维持的家庭四分五裂，房客们对主人公也不完全信任，极权政府对主人公的工作还算满意——于是，他们杀害了卡尔·斯坦，并以他为模本制造了用以监视民众的公寓管理机器人，这样一来，政府也就不用在效率与忠诚问题上费神了。

     在笔者看来，这才是《Beholder》的Ture ending：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得救。

PS.笔者最后还想啰嗦两句，读者们在看视频时应该已经发现了，本作虽然自带官方中文，但大多是机翻，不过这并不影响玩家去理解正确的意思，开发者已经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了（他们甚至在几乎所有差评下面进行了回复）；另外，这游戏的中文配音真的太棒了，发音标准，字正腔圆，绝对的官方宣传播音员啊。

原文首发于VG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