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者创物——《生命之旅》初体验与简评

“叽咪叽咪，用爱发电”

和纪录片这个骨子里带着无聊的名词相比，第一部纪录片的诞生堪称传奇。那还是1920年在加拿大的雪原上，几乎是电影界门外汉的弗拉哈迪带着自己独特的想法，将自己拍摄的爱斯基摩人的生活片段整理成了《北方的纳努克》，于是世界上第一部“具有真正纪录意义的纪录片”诞生了。

如今电影分类的不断完善，这样浪漫的天才故事也渐渐失掉了自己的生存空间。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游戏届，那些开宗立派的人物早已在落灰的历史中家喻户晓。虽然如今游戏种类的差别已愈发模糊，大有重新定义游戏分类的架势，但我始终带着偏见地认为，这只是市场选择罢了，是伴随技术进步必然发生的商业行为。更何况除了为数不多的几部作品，其他的所谓复合类型也仅仅是在他们烹饪的游戏主菜周围扣上几个不错的冰淇淋球罢了——直到我有幸邂逅了《生命之旅》。

《生命之旅（Bacterium）》是由龙语工作室倾力打造，在2018年冬季多平台同时登陆的一款颇具特色的独立游戏，在这款游戏中玩家将有幸体验未来纳米机器人操纵员（以下简称操纵员）的生活，亲手操纵NCR（新加州共和国，位于加利福尼亚Nano Core Robot）这个纳米科技在医疗领域的最新成果，与人体内各种病原体进行的面对面的较量，在一连串关卡中完成指定目标，拯救生命，同时获得宝贵的经验和各种配件，解锁各种酷炫的技能，让自己的NCR越来越强大。救死扶伤之余，玩家还可以在龙语为玩家精心打造的房间了找点儿乐子，要一份卖相不错的食物或咖啡，在游戏机里与同样神秘的其他切磋技艺。更重要的是，玩家需要在游戏中获得只言片语中猜测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做出自己的选择。

如同刘易斯·卡罗尔的兔子洞分开了现实世界和梦中仙境，本作中，工作台上的一台电脑也将游戏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屏幕里是一款暗黑like的动作冒险RPG游戏，玩家可以控制NCR在人体内尽情享受酣畅淋漓的战斗；屏幕外则是一款与类似《史丹利的寓言》的探索交互模拟器，在这里玩家可以通过操纵员的视野获取周遭的一切信息，充分体验到阅读和研究的快感，也能为自己的战斗找到意义。玩家自己则作为线索串联两个世界，正如行走于梦境和内心之间的爱丽丝，将两款内容体验完全不同游戏自然而然地整合成在了一起。

早在爱丽丝穿过兔子洞前，镜中世界的表现手法就已经在不少文艺作品中得到了运用。薄薄的镜面成了平凡生活的边界，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为一个司空见惯的世界引入了变化。在《生命之旅》中，这种手法的运用给玩家带来更丰富游玩体验的同时，也让玩家能够通过第一人称视角顺利地带入到操纵员的角色中，从而赋予了这部作品极佳的代入感。当然这部作品的优秀之处绝不仅仅是精巧的结构，NCR的人体冒险并不比爱丽丝的梦境逊色。虽然可能是由于技术限制，玩家还只能在富有年代感的俯视角下，在2D平面上进行战斗，但人体复杂的状况还是让游戏的战斗颇具难度。而且可能是出于写实的考虑，玩家前期只能利用震荡波和俘获的蛋白用撞击的方式攻击病原体，这样短兵相接的攻击方式无疑会让战斗更刺激，当然也更有挑战性。

还好，NCR的攻击方式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游戏的进行，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在三个不同的技能树上投入研究点数，获得酷炫的技能，让NCR成为勇猛无畏的战士，善假于物的法师，飘逸灵动的射手，或是追求平衡的混合战士，随着玩家获得越来越好的装备，点下越来越强力的技能，NCR的战斗也会越来越精彩，玩家也会更期待接下来的挑战。同所有暗黑类游戏一样，简单爽快的打斗既能让玩家肾上腺素飙升，也更容易让玩家感到厌倦，对此龙语工作室除了像所有暗黑类游戏那样，增加支线挑战，并基于挑战难度给予玩家高品质装备材料外，还将游戏的单机部分更细致地分为了多个几乎独立的病历，每个病历下涵盖着数量难度适中的小任务，将玩家游玩的节奏划分了出来。而且几乎每次完成一个任务，游戏都会强制玩家扮演的上床休息，这个带着些暗示的设定似乎也是在暗中鼓励玩家暂时放下这款游戏，既保证了玩家的健康，又让玩家能更长时间地保持对这部作品的新鲜感。当然，若玩家执意不愿休息，也没什么办法，至少还能随时没有任何代价地重置自己技能，改变风格，以丰富自己的游玩体验。值得一提的是所有这些升级和对装备的自定义都是由玩家扮演的操纵员在电脑前完成的，屏幕内外的两个世界也通过这样的小事愈发紧密地相连。

对NCR的升级与自定义只是电脑外世界的一小部分职能，龙语在这个操纵员之家上下的功夫可能远超过任何玩家的想象。这个家一方面确实给玩家带来了宾至如归的舒适感，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来自友商的赞助也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未来科技潮男的品味。但另一方面，它又无时无刻不在尖叫着告诉玩家，这儿的一切并不正常：操作员无法解释的失忆，AI小姐姐句句话里藏针，甚至连马桶都会发出阵阵啜泣。随着游戏的进行，玩家所在的环境还会发生更明显更诡异的变化，催促玩家寻找真相。可惜的是在实际游玩中，玩家在这个家里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他不能打开床头的杂志，不能真正享用送来的食物和咖啡，甚至完全不能自由移动，更不用说做出什么有重大影响的决定了。恐怕本作并不能再现《史丹利的语言》那样精彩绝伦的多结局，但至少龙语工作室还在努力地讲故事。

而且龙语要讲的，还是一个原创的科幻故事。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在那个玩家很可能跳过的开场动画之外，通过环境的布置，AI的叙述，主人公自己的日记和其他零零总总的文件中清晰地描绘出一个玩家完全陌生的未来世界，还要在不经意间将一些背景和设定表现出来，让故事的走向更有逻辑性。当然也意味着玩家有意或是无心错过了的某个文本中，可能正包含着制作中想表达的关键信息，直接导致玩家对整个故事一头雾水。很遗憾龙语在解决这个问题上的手法并不高明：他们将所有关键的信息一股脑地交给了AI小姐姐，让她强行引导玩家注意到之后，才能开始下一个任务。且不说多少人反感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引导方式，又有多少人愿意这样接纳信息，单单是这样AI与玩家莫名其妙且毫无必要的互动就很大程度上破坏了玩家的体验，这是种破坏是多少梗，多少冷笑话多少机智的吐槽都救不回来的。

这不怪龙语工作室，在新IP里重塑世界观对不少大厂尚数难事，更别说是龙语这样的小作坊了，更何况需要完善世界观的还是在一款不便插入太多文本的暗黑like游戏，毫无疑问这是个不小的挑战。印象中上一款接受这样挑战的是《恐怖黎明》，这款游戏中，CrateEntertainment希望玩家能在与NPC的积极对话和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文献了解这个设计庞大的破碎世界，可是和这款游戏畅快的战斗相比，这些繁体的文献看着实在是无聊，谁在乎虚灵恶魔人类到底什么关系？只要有惊心动魄的战斗和丰富的战利品就足够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生命之旅》没那么出彩的战斗反而会让本作中的文献更容易被接受，而且只有中国的工作室真正了解自己同胞的语言习惯，除了一些书面的陌生感外，本作所有文字读起来异常舒适，这样亲切的舒适感哪怕是最完美的翻译也无法提供给我们中国玩家。至于这个故事本身质量如何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还是交给诸位自己评价吧。

于是就这样，动作，冒险，RPG，探索互动，甚至一些文字冒险元素，在一款不到2g的独立游戏中和谐共处，龙语并没有让这些元素臃肿不堪或只是浅尝辄止，反而让它们乐高般严丝合缝地被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件精巧的艺术品。从直观的画面质量，操作手感，到需要细心观察的考据，故事逻辑性，这款游戏几乎没有明显的缺陷，也没有一个制作水平更高的所谓卖点，整部作品恰似弗拉哈迪百无禁忌的灵光一现，只是有了个想法，只是遵从这个想法做了下去，之后态度自然会决定作品的品质和价值。

尽管我对这部作品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但它还远远担不起国产游戏崛起的重任，这终究只是一款货真价实的小游戏，在现在动辄几十个G的主流大作面前几乎没有竞争力。而且除开小游戏本身的局限性，《生命之旅》也远非完美，龙语工作室显然缺乏制作动作RPG的相关经验，至少在PC端战斗让人手忙脚乱，往往一不留神就被破盾，进入濒死状态；无尽模式的设定也让我摸不清头脑，其并不成功的难度阶梯往往会让之前一路轻松过关的玩家在BOSS面前收获一场冗长而无趣的战斗，而且和玩家所付出的的精力相比，无尽模式的收益实在是少得可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比如一些交互界面明显更适于移动设备，一些互动的反馈实在有些不明显，不过考虑到这只是龙语工作室的第二部PC作品，且本作正式版尚未发售，我对这部作品的未来仍充满信心，同样也燃起的还有对国产游戏的期待。

对很多中国玩家来说，这个冬天异常的温柔。早些时候《太吾绘卷》着实让国人玩家扬眉吐气了一把，如今又诞生了这样一款各方面都很均衡的《生命之旅》，这让玩家在密布的乌云下，看到了渗出的阳光。然而，在全球玩家眼里，平衡往往会和平庸划上等号，和《太吾绘卷》这样剑走偏锋的天才相比，《生命之旅》更像是资质还不错的优等生，他努力地将每一门功课都做到让人满意，可也在让自己独占鳌头的科目中失掉了优势。所以如果本作销量不甚理想，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对中国玩家和国内游戏届都将是个不小的损失，和偏科的天才相比，我们薄弱的游戏产业更需要这样踏实的优等生，让大厦的基础更加牢固。

还愿所有在这个寒冬倔强破土的幼苗，都能长成参天巨树。

PS：《生命之旅》的下载速度可能并不稳定，请做好心理准备。

PS2:一曲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献给所有在《生命之旅》中探索真相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