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家庭和梦想只能二选一，你会选择哪一个？

一封来自远方的信笺，让年逾花甲的他背上行囊，乘风破浪，再次远航。

或许是因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人所经之处，连群山也纷纷让道，为他变幻出一条畅通的路途。就像《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所言：“当你全心全意梦想着什么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协同起来，助你实现自己的心愿。”

接触之初，《回忆之旅(Old Man's Journey)》便给人一种惊艳之感，这大概源自它简易却不简单的画面和玩法：一方面，是如儿童绘本般鲜明俏丽的线条色彩，“幼稚”中却处处暗藏惊喜，随意点击某处细节，都可能触发一段可爱爆棚的动画；另一方面，则是使人耳目一新的玩法——在游戏中，玩家拥有了造物主般开天辟地的伟大能力，手指轻触屏幕，山岳沟壑的轮廓便随之改变，一瞬间天堑变通途，老人便可轻松越过原本无法逾越的沟壑。

这些精妙的设计吸引着玩家一步步走进如诗如画的绘卷当中，而随着旅程深入，老人的一生也图穷匕见。

当一名水手老去

故事始于一栋矗立于海边悬崖上的木屋，那也是老人安身立命的居所。某天，正当老人凭栏远望，身后传来自行车清脆的“叮叮”声，年轻的邮差送来一封信。也正是这封来自远方的神秘信笺，开启了老人的漫长旅程。

这不禁使人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我们无从得知。因为除了少部分出现在旅店招牌上的文字和结尾处的演职员表，游戏至始至终都没有通过文字的方式去展现剧情，而是将老人的一生之事镌刻在这段行迹匆匆旅途风景中：路边赏夕阳的小情侣、船坞里破旧的船只、火车上拿着玩具飞机的小女孩……一幕幕，无不让他想起自己亦曾有过的青春、浪漫和美满家庭，原来如今这个独居的老人，也曾是一名浪迹天涯的不羁水手，直到因为爱情和亲情抛锚泊岸。

在旅程的前半段，男人的人生是平凡普通但稳定幸福的，沿途的风景也相应呈现出明媚动人之态。可随着旅程继续，天气开始变得恶劣，故事也随之转向沉郁——原来，尽管业已成家，老人骨子里水手的灵魂却从未消散。当家庭和梦想的两难取舍摆在面前，他会如何选择？

这正是《回忆之旅》后半段的故事：尽管家人百般反对，可水手并没有放弃自己心底的渴望，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大海。

剧情的争议点之一也由此而生：一名已婚已育的男人，是否拥有卸下家庭责任，逐梦天涯的资格呢？

《回忆之旅》没有直接告诉我们答案，只是静静地展示了老人后来所经历的生活——

他见识了世界的辽阔，却也在美丽的极光前抚摸着家人的照片，潸然泪下；

当他阅尽千帆，想回归家庭，却发现旧日居所早已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于是他开始独居在某处海边悬崖上的木屋，直到远方寄来双鲤鱼，他启程而去；

以及最后的最后，一家三口冰释前嫌，老人与女儿共闯天涯，实现了家庭与梦想的圆满；

剧情的争议点之二则在此处产生：如果你是老人的女儿或者妻子，你会原谅这个抛下自己数十年的男人吗？

先别急着骂“渣男”

关于这两处争议点，显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假如你和起初的我一样，不由自主地代入了现实社会的道德标准去评价这个故事，实在很难不拍案而起怒骂“渣男”。但假如你代入的是另一种视角，可能又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了。比如，如果你是像《月亮与六便士》中思特里克兰德一样的人，对某种事物有着极其狂热的渴望，或许你早已心驰神往到屏幕中与水手共同拥抱星辰大海。

但无论如何，你我的感受所呈现出来的价值观，显然已经不仅仅适用于游戏本身，也同时反映着当你在真实的人生中，面对梦想和家庭的两难境地时，可能做出的选择。

尽管这种游戏与现实的奇妙联系，乍一看好像也并没有错：很多时候我们会被作品感动，正是因为我们在这些虚构的故事中，找到了真实自己的影子。但有时候，这种真实与虚构的关系，却又会使我们一叶障目。

就比如《回忆之旅》这个故事，你会觉得老人是“渣男”，那在《泰坦尼克号》和《梁山伯与祝英台》中，你要不要骂Jack是男小三？要不要骂祝英台不守妇道？

再比如，玩GTA的人就是潜在杀人犯吗？噢，好像川普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总而言之，艺术作品的可贵之处，正在与它的反叛、大胆、打破规则。在这些离经叛道中，我们撇开世俗约束，尽情去感受浪漫，而又不会造成真实的伤害，何其美妙。

那么再说回《回忆之旅》，也就没有必要用条条框框去审视老人和他的家人了。因为唯有撇开这些束缚，其中的动人之处才能豁然眼前——这位面对着梦想和家庭的两难选择的老人，不就是我们自己吗？

有人为了追逐梦想，而选择了一个人度过一生；

有人为了家庭和生活，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

还有人因为工作需求，不得不奔波在外，鲜少与家人相聚，等到回家时，已经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既然如此，也就不难理解第二个争议点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如果老人的妻子和女儿真的放不下怨恨，何不如老死不相往来，自然也就不会有故事一开始的那封信笺了。

包括像是在三人相见的时刻，女儿拿出童年时和父亲一起玩的玩具船，也正说明了比起仇恨，他们更愿意重拾往事中美好的部分，用未来去弥补曾经的遗憾，也因此有了父女一同远航的结局——这既是一种修补，也是一种传承。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而说回游戏的解密，对于不关注剧情的玩家来说，《回忆之旅》则是一个颇具创意的轻度解密作品，尤其适合在移动端游玩。

作为玩家，你得巧妙移动画面中的山川沟壑，借助视觉误差搭起一条供老人通行的连贯道路。更使人叫绝的是，即使是这样翻天覆地的大动静，也丝毫不会影响画面整体的构图和美感。天堑变通途之后，白云依旧或舒或卷，湖泊依旧涟漪点点、就连那草原上觅食的羊群也依然处变不惊地“咩咩”叫着。

背后的原理并不难理解，就像是我们在处理图片或者视频时往往是在彼此独立的多个图层上分开处理，《回忆之旅》也遵循着这样类似的原理。不能移动的图层被固定住，而供解密使用的图层则被设定好一定的活动范围，玩家就是通过移动这些活动图层搭建起一条连贯的通途。只是这样的原理看似简单，却需要反复多次的精细测试调整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在这个核心上，《回忆之旅》还分化出一些有趣的解密机制，比如推箱模式的羊群、纵向通路的瀑布、利用重力的滚轮、考验反应力的火车。虽然依然跳脱不开多图层独立移动移动这样一个核心原理，但也让解密不再只是局限于移动山川河海，趣味丰富了不少。

而且在我看来，这样的解密形式还和剧情上有着某种巧妙关联。老人作为一名区区凡人，显然不可能有开天辟地的能力，但在游戏中，他却能轻松地移山填海，跨越沟壑，乃至在昏暗的海底世界也怡然自得。这种操控世界万物的神奇能力，无疑是他内心强烈渴望的一种夸张表现。

年轻时，他渴望征服世界，蜀道之难又如何？老去后，他渴望与家人相聚，年老体衰又如何？

正是这种强大的信念，赋予了他神性，让他可以无惧路途艰险，去往自己心心念念之所。

细节亦“杀人”

作为一款小而美的游戏，这种精致的审美理念也贯穿了游戏设计的每一个角落，使得《回忆之旅》的细节之处也同样非常“杀人”。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老人在历尽千辛之后到达了妻子的家，但他并没有马上冲进去，而是在门口小憩了一会儿，才放下行囊和拐杖，挺直身子走了进去。

宋之问那句“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说得好，当年的分开并不愉快，在岁月的无情流逝中，昔日的郎才女貌也早已尘满面，鬓如霜。

那么多年后再相见，他们应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这最后一次的相逢呢？有情却似无情，想见而不敢见，此时此刻，老人心中的情绪一定是复杂的。尽管没有文字提示，但通过老人进门前的细节动作，我们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一些隐匿在景色中，和剧情并无关联的小细节也同样趣味盎然。譬如一些关闭的窗户和门，点击他们就会有活泼的居民冲出来喊叫，一幅悠闲惬意的乡村图景跃然眼前；再比如一些路边的小猫和青蛙，点击它们也会相应地溜走或是张大了嘴呱呱叫，整个画面瞬间有声有色不少；再比如路边的花盆吊篮，也会在你的点击下摇摇晃晃，花香沁人……

正是因为这些丰富的细节，游戏的目的不再只是搭建老人行走的路途，探索画面中的每一处微小景致也成为了游戏时的乐趣，玩家犹如顽皮的孩童，在这种无害的“破坏”中得到满足感。

结语

一则暖意融融的普通故事，一种有趣新奇的玩法，数帧清新活泼的画面……这些都是《回忆之旅》的组成部分。但对于我个人而言，最珍贵的还是在从愤怒到感动这两种情绪转变的过程中，它带给我的警醒：如何去看待现实和虚构作品的关系？

在虚构作品捍卫道德，是否搞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