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戏，一场梦碎——《非一般职场》评测

叽咪叽咪，用爱发电。重要的话，说在前面

【大八寻道记·第二十四期】

（注：本篇评测基于2020年10月29日抢先体验版本撰写。）

今天聊职场题材游戏《非一般职场》。

这篇评测我写得非常累——因为这是一款糅合了剧情与抉择肢、角色养成、情感攻略、卡牌战斗、成就收集等繁多系统，穿插着10种不同玩法小游戏的究极大杂烩。仅仅尝试用文字讲清“这游戏是什么”，已经令人精疲力尽。

然而正是这款颇多槽点作品，又带给了我许多惊喜和感动。

一、奋斗旋律

在《非一般职场》（后文简称《职场》）中，玩家扮演一名职场新人（岗位：产品经理），努力在职场中向上攀登。

游戏题材上选择最符合“职场白领刻板印象”的产品，内容也瞄准办公室职场——你要做的就是在这样的职场向上爬，如果想躺倒在基层岗位，摸摸鱼过快乐生活，游戏内容就不多了。

虽然除了职场奋斗，游戏中也有日常生活和社会交际，不过它们只是职场的调剂，与父母打好关系、和同事谈笑风生，更多还是起克服工作中压力、让工作更加如鱼得水的作用。

从题材角度看，这种只攻一点的决策是正确的。在作为一款类型游戏的《职场》中，你可以专心体验打工奋斗的过程。不这就与诸多主打全面人生模拟的作品产生了差异性。

二、时间寓言

我在《抽象具象间的狂野跳跃——<节奏过山车>评测》中写过关于游戏“抽象化”的话题。将现实体验抽象为游戏体验，是一切有意模拟实际情境的游戏首先要做的事情。《职场》中存在大量这样的转化，比如其机制的核心——“精力值”系统。

游戏里大刀阔斧砍掉同类游戏常规的“时间”概念，玩家职业寿命全部抽象化为精力。每年有36点，职场总的任何行为都要消耗它，用完主角寿命就会长一岁。

而这些精力能在职场中做什么？首先是应对职场中的事件。事件以线性剧情的形式呈现，主角地位不同面临的问题也不同。

比如前期作为萌新，要应对主管的严格要求，调整因梦想与现实不符产生的心理落差。中期成为领导要绞尽脑汁维系团队凝聚力，为团队项目向高层索取资源。而后期看到高处风景时，主角的敌人已不再是僵化的公司制度或低级的办公室政治，而是思索个人价值、企业战略对社会的意义。

玩家需要针对这些事件作出决策，不同的决策会塑造主人公的性格，部分关键决策还会极大影响后续职场道路的走向。

升职才能经历完整剧情，赚到更多钱购置地产、孝顺父母或结婚生子，仅仅在这些事件中见风使舵、处理得当还不足以步步高升，还需要经验和资历的积累。在游戏中，这体现为“搬砖”。通过不同的职场工作，用精力换取属性、解锁特殊事件。属性除了可以为职场攀登提升种种加成，通过高属性收集到足够数量的卡牌，更是升职的必备条件。

除了搬砖，还需要使用卡牌进行战斗——这里的战斗并不是痛打讨厌的老板和同事，而是击败自己的心魔，象征着职场负面情绪的“意兽”。与其他卡牌战斗不同的是，《职场》中出牌消耗的点数越多，消耗的精力越多，玩家衰老的越快。

因此除了确保击败意兽，还有另一件事值得玩家动脑——如何尽可能使用低费用的卡牌解决战斗、避免浪费青春。利用各项加血技能苟活、与意兽反复拉锯三百回合可能并不是最佳策略；反复猴戏叠出超高攻击把怪物打成碎片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总之，一切都围绕着精力，一切都需要精力。制作组显然希望用这种方式“抽象化”出职场日常和时间流逝。剧情消耗精力，意味着职场剧情中敲击键盘燃烧的青春；打败意兽需要消耗精力，代表着战胜自我必须付出的年华。

总体的模拟效果相当不错，即使剧情并非完全连贯，在精力系统加持下，认真体验游戏的玩家不难代入到职场的世界。

目前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时间的流逝的节奏不太对。进入职场的最初几年，对打工人的重要程度是最高的。你会犯很多错，会飞速成长，你对自己未来人生的规划也可能出现翻天覆地的大变动。年龄稍大后，一切基本就定型了，有些更在意生活和家庭的职场人甚至可能结束拼搏的人生，回老家换一份更加稳定的工作，将更多精力留给父母、夫妻或子女。

同样是扮演角色走完一生的《模拟人生4》就针对玩家直觉进行了设计。游戏里模拟人有一段非常长的“青年”期，在长长的青年期中模拟人形象帅气漂亮，身材诱人，熟练的玩家可以在步入中年前就获得相当的社会地位，经历种种有趣的冒险生活。这当然与现实中的生理规律不符，却与玩家的印象相合。

而《职场》开头几年过得太快，走完新手教程基本就要变老1岁，后期事业稳定期又显得太长，与玩家直觉相悖，带来了明显的挫败感。即使没有走明显弯路，玩家也容易看到自己年过三旬成就甚少时失落不已。虽然游戏采取了一些手段试图平衡（后期搬砖精力消耗更大，战斗精力消耗较多，年龄增长速度有所加快），但远未解决问题。

当然，瑕不掩瑜。笔者认为精力系统仍是《职场》最有趣的机制之一，同“时间匀速流动，玩家安排每个周期的行动”的经典型养成打出了差异性。经典养成受限于固定的时间概念，往往无法将其他系统与养成，融合到《职场》这样圆转如意的程度。

三、职场风雨

前文已经提到，游戏采用线性的剧情。每开一周目，除了个别关键抉择会导向不同剧情外，大多数剧情的触发顺序都是手工打磨、精心设计而成。无论几次重来，你总是会在某个时间点遭到康哥的批评，或面临产品无法应对周年庆、必须跳票的难题。

线性剧情牺牲了自由度和重复可玩性，二周目游玩很难静下心来看完剧情。不过作为交换，游戏呈现出的节奏和代入感很棒，笔者个人认为是值得的。

剧情里对职场人的困难、犹豫和欣喜描摹细致又真实，主笔无疑有着用心且深刻的观察。抛出问题后，故事既没有一味大唱积极向上的高调，也没有对大环境进行老生常谈的批判，而是直接呈现一个才能、品质并非超群的普通人，尽自己所能尝试解决问题可能的场景。这很容易带给玩家亲切感。

剧情中期，主角刚刚成为小领导时的忐忑与坚持是我个人认为最精彩的部分，为避免剧透就不详细叙述情节了，如果有兴趣可以带着期待在游戏中探索。相比萌新白手起家的热血和精英指点江山的豪情，中层小领导似乎总带着一种“油腻”“平庸”的刻板标签，在各类职场小说、电视剧中担当反派角色，也被很多创作者所忽视。《职场》对这一阶层心理和状况的关注非常值得肯定。

当然，限于职场题材，剧情的感染力肯定会有局限性。没有职场生活，从剧情中得到的触动会大大打折。而除了此类不可能避免的局限，游戏文字内容还有诸多问题。

首先是文案还有提升空间，部分语句不太凝练，有些地方玩梗不够克制，稍稍影响了代入感。情节方面，剧情后期虽然对主角身份、心理转换的刻画细腻真实有余，戏剧性却有所不足。既没有给登上顶峰的玩家足够的爽感，深度也乏善可陈。当然，剧情后期有些抉择分支，不排除笔者错过了更加精彩的结局路线（游戏有10条左右的结局）。

而另外的一些问题，这来自于剧情本身之外的地方。

四、裁缝大师的平衡术

《职场》结构比较清楚，打怪物，看剧情，养成，三大主要玩法共同消耗精力值，反复循环转换。

熟悉《虚拟人生》系列的玩家应该会对这种玩法感到亲切。尤其是初代《虚拟人生》，需要在经营生活、恋爱结婚、转换职业的间歇，使用卡牌对抗各种象征着负面情绪的怪兽。区别在于《虚拟人生》战斗和养成的部分比较脱节，《职场》中的卡牌战斗则同职场养成部分结合得非常紧密。

精力系统将《职场》各种机制凝聚到一起无疑应该是优点。比如说，每一段剧情都伴随着压力、精力、金钱等关键属性的增减，很多剧情会非常自然地导向同意兽的战斗，等等。

然而，这也意味着玩家在父母催婚、压力爆表、屡战屡败等大山的压迫下，不可避免地在剧情环节带有急躁情绪，猛戳鼠标，希望尽快获取强力性格特质帮助自己打败支线意兽，或者拿到奖金购买单身公寓完成求婚。

加上相比超豪华美术阵容，游戏的背景音乐寒酸得令人掉泪，出现大转折的关键剧情背景音乐仍平静似水，很容易造成玩家对情节的忽略。

笔者这几天混迹《职场》的贴吧、Steam页面和粉丝群，最大的体验是，玩家们对游戏剧情、角色的讨论低得惊人，完全与剧情实际的品质和重要程度不匹配。这根本不能用目前剧情的不尽完美来解释，只能解读为游戏糅合过多机制后产生的“相克”现象。有趣的卡牌战斗为玩家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带走了他们对精彩剧情的关注。

微信剧情更是重灾区，因为反复挑战意兽无功而返而感到十分厌倦的玩家，需要一万个不情愿地在搬砖间歇回复微信，避免亲友因受到冷落而好感衰减，你很难指望玩家能在这种情境下，从字里行间中揣摩同事阿诚个性的可爱之处。

制作组在繁杂多种庞杂的系统间，辗转腾挪，施展了精妙的平衡之术，硬是将几个质地、密度大不相同的素材，缝合成了一张五彩斑斓，让人一望而叹的漂亮布匹。然而，再精妙的缝合大师，也不可能彻底消弭这先天的隐疾。缝合而成的布，或许更加美丽夺目，但也尤其容易招致分裂。

虽然养成、卡牌和剧情的爱好者会因不同原因而失望或烦躁，但事实上制作组的裁缝技法已经非常成功，至少亮眼的精力机制和各要素自身过硬的质量，这些玩家实现了暂时的团结。然而，如果最初没有选择这样富有魄力的策略，或许《职场》的路会走得更容易一些。

从结果上看，《职场》卡牌要素还是最浓重的。毕竟不打牌主线根本无法推进，而游戏中的卡牌，也确实值得具体聊聊。

五、心中兽

游戏中一半的内容落脚到卡牌战斗上，玩家利用象征着解决问题方法的“卡牌”对抗象征着负面情绪的“意兽”。

笔者并非卡牌高手，不敢妄谈卡牌设计。来聊聊游戏中卡牌战斗同职场题材的结合（用行动对抗情绪这个概念本身就很酷、很有意境）。

游戏中卡牌根据属性分为五类，健康，智商，情商，管理和悟性，代表着五种解决问题的不同思路。而每种思路下，又有若干种3张卡一组的组合，每种组合代表一种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

卡牌对战中，玩家连续出三张同组的卡，就会触发连击，对意兽造成较大的伤害，可以理解为采用一种“具体方法”，试图消灭负面情绪的坏影响。

举例来说，悟性系的连击“年轻有为”，需要奇思妙想、赫赫有名和先声夺人三张卡，主要作用带来海量卡牌、造成少量伤害，并在未来几个回合持续提供更多卡牌。

用精妙的想法来获得上司的赏识，这无疑是没有背景、初入职场的新人梦想中崭露头角的最好方式。“年轻有为”套牌给玩家的就是这种感觉——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有大量的聪明才智（卡牌），就算没法预知这些才智是否能带来好的结果，至少也能带来希望。

健康系的“连消带打”，意指合理调节精神状态（获得护甲），避免被压力快速击倒。

情商系的“鸡汤斗士”，看似威力不强，却可以把敌方忽悠得神魂颠倒（满身debuff），便于一击制胜。

智商系的“智勇双全”，输出极高，但需要根据情境正确选择策略顺序（输出卡“把握风口”需要另外两张卡铺垫，而且随机到不同性格时输出会有极大差距），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管理系，各种弃牌烧牌的凶残打法，杀伐果断的职场老手形象，立刻就能浮现在人的面前……

除此之外，多种连击有不错的连携效果，用心咂摸几组连击的名称，似乎能理清一整条在职场中战无不胜的脉络。当然，限于篇幅，这部分就不阐述了。

笔者一直认为，“将某种玩法套上某种题材”一点也不简单，还很难。针对性进行数值的设计和文案撰写，有相当的门槛。而如果做得够好，对沉浸感的提升有非凡的作用。《职场》无疑做得很好。再加上精力系统带来的独特决策体验（尽量低费取胜），更让我感觉，如果定位更加清晰，作品或许能赢得远超现在的评价。

六、一场游戏，一场梦碎

从《职场》的许多细节上，都能看出开发组想让玩家感受到真实职场喜怒哀乐的野心。

《职场》中主角的成长轨迹真实吗？要看怎么理解。

主角的是名校毕业，现实中这样的青年才俊，在私企做产品经理这个比较看重个人能力的岗位，屡屡克服各种负面情绪、清晰规划个人发展路径、拿一半的收入去提升个人技能而不是吃喝挥霍，奋斗三十年，做到终极打工仔——总经理的位置，并不算太魔幻，甚至可以说是恰到好处，通过巧妙的设定兼顾了游戏性和真实性。

游戏中的种种困难也完全合理。新手很容易遇到非常真实的职业瓶颈期——由于能力不足很难打败负面情绪、空耗一年也难以冲上高处，只好搬砖积累资历却发现压力已经水涨船高。相比许多人不到四十就很难看到上升希望的现实，《职场》打输一次升职战、损失相当于几个月光阴的精力并不妨碍下次重新来过，简直幸福。

玩家一周目经常要40岁以上甚至50岁才能结婚，固然可以归结为数值设计有待斟酌、游戏引导需要完善，但结婚需要有车有房，本身可绝不是强行增加游戏难度的设定。

即使再紧张，再烦躁，也要和父母、朋友年年保持联系，甚至进行一些金钱上的投入。你不能告诉父亲自己连续两年晋升失败而无心陪他下棋，所以他理所当然会因为你的冷落而好感-13000。可是，这比现实中很多家长因种种原因阻止子女外出打拼，美好了太多太多。

不过即使这样美化过的真实，也很让人厌倦。

“有必要吗？”是我游戏中，多次在心中怒吼的一句话。

为什么升职失败不能无损再来一次，为什么本应轻松休闲的上班摸鱼那么难失败了还要扣钱，为什么我要搬砖的间歇多点几次鼠标安抚女友和父母，有这个必要吗？为什么一定要惩罚我？

我想起了《中国式家长》里面有个做题小游戏。从创设刷题烦躁感、辅助玩家代入努力做题小朋友的角度，这个小游戏成功，非常成功。

所以它在体验上必定是失败的。

《职场》中，主角在职场中获得的压力永远不会消除，只能通过增加幸福，来掩盖压力带来的负面影响。

我爱死这个设定了。

试图追求思想性的深度，很多时候必然要在直观体验上作出一些牺牲。我个人认为，一些略显违背游玩“爽快”的设定是值得的，但目前来看，还需要有更好的引导机制，来说服玩家接受这一切。

六、结语

《职场》还在抢先体验阶段。而且是个非常典型的、有亮点但完成度较低的抢先体验作品。

正因为此，游戏二三周目的空洞，高采笙、张经理等配角的脸谱化与内容的缺失，微信互动的全员复读机，显然尚未实装大多数机制的收藏功能，或者其他细节上这样或那样的不顺心……我反而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这些显然是时间能够解决的问题。

我愿意相信，2020年的这个秋天并不是《非一般职场》的终点。她有理由拥有更好的品质，也值得更高的赞誉——但此时此刻，时机未到。

七、优劣简评

优点：

惊艳的画风

有新意、有意境的卡牌战斗

对职场各阶段状态、心态的详实刻画

内容纯粹，没有令人反感的批判性内容

缺点：

要素过多定位模糊

新手引导业余

配乐寒酸

角色塑造一般

附：标题废案

《职场，电玩，还有平衡术》

《不够稳定的绚丽布匹》

《没有人能真正卸下重担》

《社畜不想玩的“真实”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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