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将陨》：只为高手准备的动作饕餮

在正式动笔前我特意确认了一下，原来上古神祇的消失并不只是因为温和地被人忘记，至少J.G.弗雷泽在《金枝》中的研究表明，这些在人们印象里高高在上的家伙们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永生不灭：除了人尽解决的“诸神黄昏”，菲律宾原始部族相信创世神的尸首仍躺在卡布尼安山的某处，希腊人说狄俄尼索斯的墓碑就在德尔菲阿波罗的金像旁边，而至于阿波罗本人，传说毕达哥拉斯本人曾为他写过墓志铭，讲述这位神祇如何被怪蛇杀死，又是如何被人们埋葬于此。

但凡人们团结一心，组团猎杀这些神明嘛……这好像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史诗。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当我们打开这款《众神将陨（Gods Will Fall）》，实质上也是在创造历史：在玩家们的指引下，这群衣衫褴褛的凯尔特人将在全程盖尔语的旁白的鼓励中，亲自前往盘踞着上古神祇的海岛，将这群一直以来作威作福的家伙们赶尽杀绝。

然而，完成弑神伟业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团结和勇气，不信您瞧，虽说上古诸神的真身确实在海岛之上守株待兔，凯尔特的勇士们不必如夸父逐日般疲于奔袭却徒劳无功，但在海神波达努的伟力面前，前往远征的那浩浩荡荡几十上百艘的龙首战舰悉数被毁，那些扒着碎帆浮木摸上海岛的勇士更是百不存一。如此惨烈的开场，仿佛是众神残暴的欢愉，给尘世以一线希望，之后再替无情的命运代言，将所有希望连同天真的凡人一并彻底摧毁。

不过好在《众神将陨》只是一款PG12，更多为NS打造的伪合家欢俯视角动作游戏，其卡通感十足的画面风格和宛如早期迪士尼动画的夸张表现手法大大降低了这游戏叙事的残酷性，差不多在第一时间让玩家们放松了警惕，把九死一生的弑神试炼理解成了《阿斯特里克斯和奥普利克斯》的3D冒险，自然也会在八名仅存的勇士中选择最合适（或者只是看着顺眼的）那位独自一人参与试炼，通过了还算有点儿难度的教程后，奎托斯附体般面带微笑直冲任意一个诸神坐镇的地下城与其单挑，然后在第一次团灭中该骂街的骂街，该退款的退款，于是我们今天的评测也差不多就可以到这儿了，让我们下期再见……

只是到了第二天，我朋友却告诉我虽然麻烦了点儿，但河神海神本尊无比孱弱，杀起来其实没什么难度；只要在卡诺克斯的森林地下城里多绕上那么几圈，最后的决战也会无比轻松。看着他真诚的一脸炫耀，刚刚打出了第三个团灭结局的我强忍着把手柄摔在他脸上的冲动决定再尝试一下，然后……发现其实他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是多加练习孰能生巧这样正确的废话，而是我发现在《众神将陨》中，凡人只需要多多探索即可完成弑神伟业。

具体来说，在卡诺克斯的森林里，如果您心无旁骛直接冲进BOSS的房间，会发现这头血条至少是玩家三倍的巨型野猪有着比猛犸象还要夸张几分的锋利獠牙，且受到荆棘祝福四肢刀枪不入，想要击败它要么自己走位风骚战法犀利，要么就得借助点儿游戏不鼓励的非常规手段了。

可如果您是一位传统的角色扮演游戏玩家，热衷于在正式开打前把周围走个遍，那也一定会发现这森林某处有着能够被破坏的长角，藤蔓深处盛开着巨大而脆弱的魔花，击败卡诺克斯忠心耿耿的仆从并将他们守护的石板逐一击碎，之后再来到这位神祇面前，您会发现这家伙不仅血条大减，獠牙破碎，保护四肢的荆棘也都枯萎凋零，于是只要您愿意完全可以像斗牛士一般用自己灵活的闪避躲过这家伙唯一有那么点儿威胁的冲锋，之后便可以操纵这为凯尔特勇士学习自己伊比利亚远方亲戚的样子，在将它戏耍得精疲力尽后轻松击杀。

类似的，在与海神波达努的对抗中，我们可以通过击杀它那些有着硬壳的咸湿造物削弱其血量；在腐蚀之神布列朵赫的暗影圣殿，我们可以通过击杀那些在泥坑里蠕行蛆虫来削弱这个大蛾子的血量；在河神洛赫兰诺格的地下城里，我们可以通过击杀那些身负的祭祀来削弱这位神祇的血量……您没有看错，就在制作组Clever Beans用诛灭森林之神所能采取的种种策略展现了《众神将陨》蕴藏的巨大潜质后，他们并没有在游戏其他内容里将这种潜能付诸实践，说实话还是让我有些人失望的；不过考虑到这种希望本身也是源于的制作组宣传之外的“加分项”，在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觉得应该庆幸Clever Beans没有把制作重点放在这种做好了足以喧宾夺主的解谜上，这才能为我们带来如此细腻，多变而有无比爽快的战斗体验。

《众神将陨》战斗的细腻主要体现在比较精细而有逻辑的打击反馈上。无论勇士们的对手是无脑进攻的杂兵，残酷的重甲祭祀，各种攻击方式截然不同的怪兽，甚至是众神本体，除非具有相关技能，否则都忠诚地遵守着牛顿爵士发现的种种铁律：后背挨上一下会出现长时间硬直，冲锋或是跳跃时挨上一下子一定会被脚下绊蒜倒在地上，之后在这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再挨上一下“起跳重击”基本就得和本轮游戏告别了；而与此同时，Clever Beans还允许玩家在恰到时机向着指定方向进项闪避以发起格挡，能偏转攻击伤害不说，完美格挡后还能迫使对手进入无防备的硬直或倒地状态，使得技术型玩家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对游戏的高超理解，即便在血量和武器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依然能在与任何敌人的单挑中占尽先机。

可问题是，大部分敌人都不愿意和主角单挑，也不会给玩家任何单挑的机会。尤其是到了游戏后期，这群不讲武德的家伙往往三五成群地出现，以多兵种混合编制对玩家围追堵截，而偏偏上文提及的物理规律同样适用于玩家，于是这时候，Clever Beans追求细节带来而的缺陷或疏忽往往就会催生些相当让人火大的场景，比如当一个敌人受伤倒地，本该趁此良机取其性命的玩家反而将在其队友的虎视眈眈中，面对让人纠结的两难选择：

选择跳劈吧，那保不齐跳劈期间自己不会被其他人打中，转瞬间优势尽失，甚至一转攻守；那不跳劈呢？不好意思，Clever Beans的设计里普通攻击对到底敌人毫无效果，只能干瞪着眼贻误战机。这只是无数类似小问题中比较严重的那个罢了，无数这样的问题汇在一起，便形成相当滑稽的局面，玩家熟悉游戏机制后会发现关卡BOSS战的难度不增反减，别说，还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众神将陨》战斗的多样性主要体现在Clever Beans为游戏中一件武器都设计的与众不同的招式动作和优势缺陷，方便不同游戏风格的玩家扬长避短，以最适合自己的方式进行游戏。具体来说，双斧破甲乏力但攻速极快，非常适合敏捷的玩家绕后攻击在敌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一连串硬直里将敌人直接带走；长矛普通攻击攻速一般，但重攻击杀伤极强且范围较大，足以捍卫玩家“一寸长，一寸强”的武学信条；战锤攻速最慢。但胜在势大力沉，范围杀伤，无论是和BOSS死磕还是横扫喽喽都能彰显“一力降十会”的魅力……

此外还有三次攻击必然击倒对手的短锤，速度较慢但杀伤惊人的巨斧，各方面都比较平均的长剑……总之玩家们一定能发现自己趁手的兵刃一路享受战斗，然后发现双斧的攻击范围对付长手长脚的怪物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有长矛在狭窄地形战斗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而面对敌人的围攻，那个重锤基本是伤不到什么人的……

我明白制作组渴望让在玩儿出特色的良苦用心，也承认制作组允许玩家捡拾敌方耐久不怎么样的武器和各类一次性物品是个勉强合格的解决方案，动作游戏的高手也完全可以利用没有限制的闪避在劣势环境里依然打得游刃有余，可游戏只允许选择单一角色打穿关卡，普通玩家自然会更需要相对万金油的武器打法适应一个地下城的所有不同情况——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可自由切换的简单的双武器系统也能满足更多玩家的心理预期。

最后《众神将陨》战斗的爽快主要体现在其愈战愈勇回血机制，具体说来只要玩家击中对手，便能以较高的效率获得杀气，累积到一定程度时，按下手柄LT键便可以气代血，在获得BUFF，弹开周围普通敌人的同时恢复自己的血量， 非常鼓励玩家冲杀在前浴血奋战……然后就看运气了，对普通玩家来说通常依然是力不能敌，谁让对方不讲武德总是以多打少呢？主角只要稍不注意将后背暴露给了敌人，多半就可以调整心态欣赏对方的王八拳，想想看是不是要改变下战术了。

还好，很多时候我们的勇士绝不会白白牺牲，他（她）悲壮的史诗往往能激励和其有着羁绊的朋友和族人，以更好的状态——既更高的血量更出色的伤害进入诸神的领域，完成友人的任务并把他带回部族；而与之相对的，某些神祇的威名很可能某位勇士一直一来的梦魇，仅仅是站在大门之前就足以使其惊弓之鸟般两股战战——可玩家若执意将其派出，这位勇士同样会在一声战吼后义无反顾地披挂上阵，让人在感动之余不禁再生疑惑：为什么就一定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和众神死磕呢？如果只是对其不满干脆遵循历史，受洗成为基督门徒不就好了吗……

我明白在这样一款有点儿搞笑的游戏作品里，这样较真的问题很没意思，但我相信，制作组还是在游戏中留下了可以解读的蛛丝马迹，告诉了我们这一支凯尔特人有多么离经叛道，与众不同。

如果我们排除Clever Beans随便乱画的可能性，相信不少熟悉历史的玩家可能对开场动画中展现的几个场景心存疑惑：为何并不擅长航海的凯尔特人突然有了如此巨大舰队？为啥他们大量列装的又是特点鲜明的维京长船？而对更熟悉历史的玩家来说，这些问题还真有一个勉强自洽的解释：这群勇士并不是传统的凯尔特人，而是生活在更北方的皮克特人。

简单说，所谓的皮克特人是一群在维京的大入侵中，受维京文化影响颇深的凯尔特人，只是由于当时凯尔特文化本身依然强势，使得这群特殊的凯尔特人可以融会贯通，在保留了靛蓝崇拜等凯尔特文化符号的基础上，全盘接受维京人相对先进的技术和理念，并改信了——更确切地说是魔改了更能帮助他们在环境同样恶劣的奥克尼群岛生存下去的维京众神。这一过程表现在精神层面上的挣扎和自我否定便是当年的《地狱之刃：塞娜的献祭》，而更暴力的表现手法，便是《众神将陨》表现的那样，凡人奋起将旧日神祇赶尽杀绝。

颇有讽刺意味的是，考古学和古语言学的证据表明，皮克特人曾遍布大半个苏格兰地区，但在缺少明确记录的，盖尔和不列吞凯尔特人的大规模入侵中被赶到了北方的极寒之地，似乎是与凯尔特神话里，女神达努的子嗣在战争中被人类海上的仙岛的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考虑到游戏表明了这些勇士们也是某个被杀死了的女神的子嗣，那那么这些勇士无疑也是向当年无情抛弃了自己，如今得到当年敌人崇拜的诸神的愤怒复仇，难怪这群勇士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将它们屠戮殆尽。

真可惜，如此酣畅淋漓的复仇注定了只可能是部分动作游戏高手的饕餮盛宴，普通玩家差不多也能尝个新鲜，但我这样的手残恐怕只能为了不让自己血压飙升，而忍痛搁置了；可这也恰恰说明这是一款手感出色到让我在无限受挫中还想再试一次的动作佳作，如果您对它感兴趣，不妨趁过年打折买下了感受挑战下某位神祇的乐趣——反正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想要退款绝对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