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建于2022-07-29 01:47

作者：
铁头大八
版权归作者所有，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表面赛博律师，实则电子舔狗——《正义执行》评测

剧情

正义执行

游戏性
创新性
艺术性
表现力

《正义执行》团队是非常典型的独立游戏新手，他们犯了此类团队常见的各种错误，如游戏体验失控，游戏BUG多多，个人思想表达缺乏克制，等等。但同时，也只有这样的团队，才能赋予作品与众不同的鲜活气质。

叽咪叽咪，用爱发电。重要的话，说在前面

【大八寻道记·第二十八期】

今天大八跟大家聊聊剧情向游戏《正义执行》（2022年7月抢先体验版本）。

一、人类斗AI

《正义执行》并不是悬疑推理游戏，不存在剧透的概念（至少在抢先体验版是这样），大家可以放心阅读。

游戏故事发生在2279年的未来世界。简单来说，很多人工智能（后文简称AI）机器人觉醒了“自我意识”，开始希望拥有与人类一样的权利。而许多人类仍然将其视作奴仆，肆意欺辱他们。

玩家扮演的主角是个觉醒了的AI机器人律师，他主要接各种帮AI维权的案子，以“让AI获得和人类同等的尊重”为目标奋斗。

机器人权利也算个经典的科幻题材了。机器人拥有远胜于人类的体力和智力，身份却是人类忠实的奴隶，这种反差无疑会带来大量的戏剧冲突。

在2022年的今天，“AI人权”本身远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议题。显然，喜欢这一题材的人，并不在乎改善微软小冰或小爱同学的工作环境，他们要么是对AI觉醒后疯狂报复人类的末世畅想颇有兴趣，要么是乐见借AI题材，对现实中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等社会问题进行隐喻创作。

全球狂卖700万份、获得过TGA年度最佳叙事提名的《底特律：成为人类》，大概是此类游戏中知名度最高的。然而，即使是《底特律》这样的大制作游戏，其人类与AI斗争的主线剧情也被很多玩家批评为“太过老套”、“不够科幻”。

作为独立游戏的《正义执行》，能交上一份更令人满意的答卷吗？

二、赛博炼狱审判

《正义执行》的基本玩法包括两个部分。

其一是证据收集部分。玩家通过询问委托人、分析证物、调查证人，逐渐获得各种信息，拼凑出事件的全貌。

这个调查不同于《她的故事》《逆转裁判》等推理游戏。案件的来龙去脉通常都特别清晰，调查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令人连连惊呼的神展开。

既然抽丝剥茧找到真相不是最重要的，《正义执行》必定需要有其他体现游戏性的内容。不错，虽然案件结果清晰，但能够裁决案件的陪审团成员，有很多我们的AI委托人充满敌意。玩家在调查阶段，采用合适的话术，尽可能多地找到可以说服陪审团的证据，找到能击垮对方狡辩的证人，甚至提前传授委托人如何避重就轻应付检察官的百般刁难。

这也就引出了游戏的第二部分玩法，也就是最有特色的玩法：陪审团系统。

在《正义执行》中，即使集齐了全部证据，也不代表你就赢了。玩家需要利用手中的信息和熟练的话术，说服法庭上多达12人的庭审团成员。

庭审环节中，存在所谓的5种道德，分别是“权威”“关怀”“公正”“高尚”和“忠实”，每个庭审团成员，都存在对5种道德的好恶。与之相对，玩家每一次发言，每一次出示证据，也会附带5项道德。

这就为玩家的决策提出了要求。如果玩家针对社会的公正问题慷慨陈词，而陪审团普遍对公正不感兴趣，那玩家的陈述只能起到反效果，降低陪审团们的好感。

听上去是不是很简单？甚至简单得过了头？只要投其所好，无脑选陪审团成员喜欢听的话就行了。

绝非如此！因为陪审团成员的道德好恶是隐藏的！

事实上，玩家要想顺利取胜，可不能把主要精力浪费在慷慨陈词上，揣摩每个陪审员的倾向，才是最为重要的工作。

三、还敢说你不是讼棍？

猜陪审员的过程，有点儿类似于经典游戏“数独”。

每次发言后，玩家可以看到陪审员是否对发言满意。如果满意陪审员头像会变成绿色，否则会变成红色。我们可以采用解数独的“排除法”，判断出陪审员到底为什么对我们的发言满意或是不满意。

比如说，我盯紧陪审团员小A，发表一个“公正”+“高尚”的言论，此时小A的好感由3下降到了2.5，此时我就能判断小A不喜欢公正或者不喜欢高尚。

之后我再发表一个“公正”+“高尚”+“关怀”的言论，这次小A的好感由2.5下降到了2.3。这是我就知道了，小A喜欢“关怀”，但不是特别喜欢，只能抵消一小部分好感损失。

看到这儿是不是已经觉得有点晕了？别急，陪审员有12个，你摸清楚1个家伙的喜好根本不够，12个人你都得盯着。靠脑子想记住几乎不可能，只有拿起纸笔，才能确认好这些家伙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配套玩法。玩家拥有四项可升级的属性，运用各项属性可发动增加好感度、揭秘陪审员数值等技能。

你可以说这个玩法有深度，可以说这个玩法很真实，甚至玩了之后，你觉得这个玩法超级有趣也很正常……

但是，别忘了本文开头我已提过，《正义执行》是一个探讨人类与AI的剧情向游戏。它显然不是一款让玩家绞尽脑汁，选择最优解的解谜类作品。

《正义执行》中有海量非常用心、非常有深度的文案。玩家在庭审过程中，针对同样一件事实，会有多种表述方法可供选择。在“不说谎”的原则下，稍微改变一下发言的话术，就能引导人心，误导人的思维，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整个社会的思潮。这样的设定无疑极具魅力。

正义执行游戏评测20220729011 — 戴着镣铐跳舞，“不说谎”原则下的误导

然而，深度过高的游戏玩法，几乎毁掉了这一切。《正义执行》的难度并不低，即使谨小慎微讨好陪审团，也有很大可能遭遇失败。这种情况下，追随自己的内心做出道德抉择，无疑成为了一种奢望。

刚刚接触这款游戏时，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享受一次道德与现实、自由与传统、良知与利益之间反复两难抉择、不断拷问人性的沉浸式体验。而结果呢？我为了取胜，拿着中性笔和笔记本，反复记录着陪审员好感的变化，琢磨着怎样用田忌赛马的策略拉拢中间派，计算着加好感技能的冷却时间……

我在这个过程中感觉不到人性。我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察颜观色，见人下菜碟的讼棍。我为AI的权益大声疾呼时，脑中想的不是我的言论可能撬动人类内心的偏见，而是在想某个不知好歹陪审员只差3点好感就会支持我，配合好感增益技能一定能反败为胜……

《正义执行》的故事并不差，庭审玩法也极有特色。然而两者融合到一起时，却产生了1+1＜0的糟糕效果，两类玩家都无法获得自己期待的体验。

要是我追求沉浸感，追求自己心中的选择，比如我追求公平正义，就永远进行公平正义的发言，那一整套讨好陪审团的游戏玩法就完全没意义了。

要是我追求游戏性，拿出纸笔，记录每次发言后每个陪审团成员的好感变化，谨慎地选择最合适的发言，拉拢中间派，以压倒性的比分获胜，那游戏对AI身份的探讨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一个可悲的事实是，如果这款游戏的玩法比现在更简单一些、更无脑一些，玩家反而更能遵从内心的声音，思索人性，做出抉择，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

四、选择不克制

可能有人会说，会不会开发者故意这样设计，诱导玩家溜须陪审员降低游戏难度，以此凸显坚持本心的可贵呢？

的确，通过故意给玩家设置障碍来叙事的做法并不鲜见。如《残机为零》通过死亡奖励诱导玩家不再珍惜生命，《太吾绘卷》通过作恶奖励诱导玩家堕落入魔，等等。

正义执行游戏评测20220729013 — 《太吾绘卷》将“用游戏机制叙事”发挥到了极致

而即使在抢先体验版的《正义执行》中，也不难看出作者的种种伏笔和暗示，如主角不同于正常人的地理观念，如案情介绍和线上庭审差异过大的画风，等等。另外本作中如果未能说服陪审团，只会获得所谓的“差评价”，并不会像《逆转裁判》那样委托人有罪就Game Over。所以很可能正式版游戏中，会出现神展开，会根据玩家坚持本心或不择手段出现剧情分线。

但就算这样，《正义执行》的体验仍然割裂。就算你要拿游戏机制诱使玩家堕落、拷问玩家，也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节奏，没有一上来就开始拷问的。制作团队执着于花哨、富有冲击力的叙事方式，却能力不足，失去了对游戏体验的掌控。

当然我无意做严苛的批评。《正义执行》团队是非常典型的新手独立游戏团队，他们犯了此类团队常见的各种错误，如游戏体验失控，游戏BUG多多，个人思想表达缺乏克制，等等。但同时，也只有这样的团队，才能赋予作品与众不同的鲜活气质。

拿另一个开发者没有掌控好的内容为例，剧情文案。看我前文的配图就知道，《正义执行》的画面非常单一。而创作者或许为了表达清楚精心设计的案件，或许为了传达自己的思想，屡屡放各种长篇大论。一大堆黑底白字抛上来，读起来很累，玩家的体验并不好。尤其一些抉择选项字也特别多，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但也正因为此，《正义执行》彻彻底底地倾注了创作者澎湃的思考，如果你真的沉下心来认真看，会产生一种和创作者交流的奇妙感觉。这是那些样样精通的商业游戏很难带来的体验。

正因为此，即使这款游戏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如果你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如果你有过玩独立游戏的丰富经验，那我还是建议你不妨试着体验一下，感受一下那种糟糕体验无法埋没的思想火花。

五、当你聊AI时，玩家在想什么

探讨AI的科幻作品历史悠久，而我们要想真正面临AI带来的问题，似乎仍会在非常非常遥远的未来。

对于AI觉醒题材的小说、影视或游戏来说，这即意味着可以天马行空尽情想象的机会，也意味着受众无法真正意义上共情的挑战。毕竟一个当代人根本没有跟微软小冰发生冲突的生活经验，他不可避免地会用现实生活来理解AI时代的事情。

当游戏中出现洗衣机争取自由时，玩家可能会联想美洲原住民遭欺辱的悲惨过去，可能会联想爱狗人士的激进发言，可能会联想19世纪争取自由的血雨腥风，可能会联想到女权运动的漫漫长路，也可能只是胡思乱想自己的洗衣机真觉醒了每月需要额外浪费多少洗衣钱……这些联想可能正面、负面或荒谬，但总会将富有科幻气息的遐想解构成一地鸡毛。

《正义执行》抢先体验版有三个案子，分别是年迈的园丁AI遭到欺负、勤恳的洗衣AI希望正常离职和凶悍的军人AI受到歧视。很遗憾，我暂时无法脱离现实问题看待这几个案子。庭审基于虚拟网络，委托人是先进AI，除了这些，似乎一切的内容并没有脱离2022年我们的生活。